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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十五日,晴。中午烈日灼人,到了傍晚,凉风起,西天彩霞像搭积木,一块块明暗、颜色、形状各不同。抬头看时一念滑过:这瞬间很多人和我一样在仰望天空吧。

花园一样的辅仁书苑美术馆院里,花草菜蔬在深呼吸,我在闲庭信步,一动一静之间,我在等一个人。说好四五点钟来看《纸边儿》展览的,堵在路上。我说不急,你是这展览来宾的大轴,一定等。

五月十五日《纸边儿》展开幕,二三百人在展厅寒暄、合影、互道过年话儿。我很快晕了,不是形容,真是生理的晕。过后友人说,“老葵大脸刷白。”

当时的展厅,说话要抬高嗓门儿,房阔梁高只是原因之一,还因相互之间久不谋面。满场欢声笑语,两块巨大的签到板挂在入口处,没留下几个名字。过后另一友人说,光顾着唠嗑儿了,忘了签到,更有甚者,回家路上才想起,满墙作品没顾上看。

不少朋友后来再访,更多开幕式没来的也来了,每天十几拨儿客人。展期原定二十天,只因来宾不断,又延长了十天。我当然兴奋,除了其中一周赴外地讲课,几乎天天蹲守美术馆。有天早晨,七点多就到了,大门紧闭,人家还没上班。我去高碑店街上寻早点铺,四处静到瘆人,才醒悟过来正值端午假期,家家户户难得睡个自然醒。羞臊地折回美术馆,坐门口生等。

说回六月十五日,大轴友人终于到了,我俩在展厅踏踏实实寻视一遍,出门时,我将展厅所有射灯一一关闭,到了大门口,回顾光线已昏的整个展厅,合掩大门。半小时后,我已坐在一场和展览没丝毫关系的聚会上,自斟一口酒,一饮而尽,自我庆贺展览成功。

确实都赞展览成功来着,我也觉得成功,不过,我和他人说的成功点可能不同。大部分人说的成功,是基于鼓励的赞赏,装裱精,布展美,动静大,观众多,展品基本售罄,当然算成功,我则另有它想——

来宾中固然不少书法专业人士,可能和笔墨纸砚一直保持亲近的关系;但更多的人,和纸笔生疏已久。他们在展厅逡巡,好多人说了同样一个意思:很受启发,原来写字并非书法家专利,普通人也能自由书写,要重拾笔墨,还是笔墨写字更有意思啊。

来宾中不少佛教徒,他们在佛经长卷前驻足良久,饶有兴致地打听抄经的细节方法,我和盘托出个人的点滴体会,好多人说了同样一个意思:也要开始抄经,抄经在当下真是一件大好事啊。

还有不少来宾,既没激起写字愿望,也未作抄经之想,他们在展厅转转,看看,再转转,再看看,看完出来,在园子里三三两两,抑或独自一人坐着,美术馆奉上一壶宜兴红茶,或者今春的碧螺春,他们就这么懒懒地一呆一下午。好多人感慨了同一句话:这个下午真美好啊。

这些,接近我所感受到的“成功”了。这样一个展览,如同引玉之砖,让一些人受到启发,写字不仅与肌肉记忆有关,也不仅与艺术有关,还和日常用心密切相联,他们可能从此亲近笔墨,亲近经典,或许就能从忙碌和烦躁的闷罐子里突围,每天一小时,哪怕就是十分钟,甚或一念之及,清凉善因可能都是不可思议的。

这么说,当然不能误会成只有给予,或者只有得到,显然不是这样的。这个展览令我再一次深切体会到予与得的不可分割。且不说因为这展览,我和辅仁书苑主人李大钧、旅法画家王衍成两个人几近朝夕相处,从他俩身上学到太多东西,他们种种厚积薄发的言传身教,令我直生斯世同怀之感;更值得说的是,每一个观众的前来,他们每一个反应,可能是一句话,可能是一个眼神,都引我更生信心,坚定前行。予与得就是这样螺旋上升,直至交融的。

展览中间有一天,也是傍晚,也是我最后关灯锁门,就在斜穿展厅的行进中,突然觉得原本昏暗的偌大空间光茫万丈。千万别往神神叨叨那儿想,哪有什么光啊还万丈,非要牵强附会地说,那万丈的光茫,只是我内心涌出的信心之光、前行之光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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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葵

杨葵

168篇文章 7年前更新

杨葵,1968年生于江苏。做了二十多年书、报、刊编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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