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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榔头遭遇棒槌
李伟长 来源:东莞时间网-东莞时报

    杨葵先生是知名的出版人,编辑曾是正职,圈内口碑很好。文章是偶尔为之,多是有感而发,有事才记,题材分两类,生活和读书。按他自己的话说,前几十年就做了两件事儿,过日子,阅读。此话看似云淡风轻,却需要足够的生活阅历和体悟。懂得生活,并能按自己意愿生活,就是幸福,杨先生就是例子。

    这套书按主题分成两本,都是随笔集,《东榔头》和《西棒槌》,名称取自东一榔头、西一棒槌的俗语。虽有自嘲的意味,倒也慰贴别致。《东榔头》关于生活,也即作者说的过日子。《西棒槌》关于阅读,书人书事,读后有话要说,有独立的思考。他偏爱随笔这一体裁,因为随笔是文学的垂钓者,是沉思者,负担得起来对阅读和生活的某次突袭。

    榔头篇:过日子的哲学

    读书亦读人,尤其是读一个人的随笔和散文,可摸到其为人风骨。但凡带有纪实色彩的文章,作者的性格会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。除非城府极深者,故意藏匿,不以真面目见人,此等恶劣的文人历史上也不少。一个人的生活随笔,吃喝拉撒,再加一个游,泄露一个人的志趣和生活哲学。

    在《东榔头》里,杨葵说,东奔西走,乱七八糟,混乱不堪,这也许就是所谓生活的真相。如果你介意,它就全是烦恼;如果不介意,它就是沸腾的生活,海潮一般,浪涛相继,生生不息。这就是作者的生活哲学。是烦恼还是生活,全在于你介意不介意。但介不介意,根本在于你对世界的欲望,以及欲望的程度。欲望凶猛,渴求凛冽,还说不介意,就假了。如果人到中年,人生过半,已然如此,说不介意,还让人信服。至于杨葵是否介意,得从文中去寻找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过日子这事儿,在杨葵的笔下,首当其冲的便是吃。他也不惜摆出吃货的架势,头一篇《她不在,我去吃》,就写了他当“偷吃者”的经历,把一个爱吃面食的吃客形象,推到了读者跟前。文章说他自己极爱吃面,但爱人吃米,平时在家迁就老婆,馋得口水直嗒啦。只待老婆大人独自外出,立即东奔西突去寻面馆,使劲解馋,不吃得肚圆不罢休,十足一个偷吃者。看一个人对吃的态度,可知其为人成色如何。杨葵说,关于吃的精贵者,莫过于朝夕相处的女人系上围裙,下厨煮饭,箪食瓢饮,只属于你们二人,朴素中见深情厚谊,是为真的生活。其余胡吃海塞,即使山猛海鲜,饭局连连,精和贵都不过是个形式。

    如果说吃,文字还属粗放式,那谈北京生活的文字就要雅致得多,很有小品文的质地,尤其是长文《冬时杂咏》,讲北京节气的故事,有些许知堂老人的神韵。其余诸如茶道、寺庙、冬天、雪、断想、春天等关键词,多与北京有关。毕竟作者根在北京,如数家珍。再有就是回忆小时候随父亲下乡度过的小县城,都是那弹指一挥间的故事,包括作者的大学故事,多少都有怀旧的痕迹。

    归于平静,是四十多岁中年人的生活哲学,还是那句话,放松,直面一切,不忧不惧,笑看年夜将至,看它冬去春来。与消极无关,与颓废无关,与不上进无关,当然,也与热血有点远,这也是不再年轻的代价,但真实坦荡。杨葵的性格也在文字中流露很多,内心有着文人气质,率性,认旧,朋友多,关键是豁达,像他自己所说,以前的介意再不堪,也无悔,现在的不介意,也还做到彻底,正是努力的方向。

    棒槌篇:闲是一种态度

    因文革中父母亲被打成“反革命”,下放农村,杨葵小时候跟着父母生活在苏北一个县城。受家庭熏陶,喜欢读书,每天傍晚,父亲一进家门,都会迎上去抢他手里的包,要其立即掏出那些报刊,挨个儿拆开翻翻。后来杨葵成为一个编辑了,前辈教导说,优秀的编辑应该致力做杂家。听了前辈的话,一二十年下来,真有几分成绩,不仅对当编辑很有帮助,关键他体会到了阅读的快乐。

    这份单纯的读书之乐,在杨葵的随笔中常不经意浮现出来,比如对安静生活的向往,对安宁阅读的期盼。《西棒槌》记录的便是他生活的第二极——读书。享受一本好书之后,觉得有话要说,写下来,就是这本书的由来。在这个向前冲的时代,人人都在名利的旅途奔波,做一个怎样的读书人?渴望读闲书、闲读书的宁静和自在,是杨葵的态度与向往。在杨葵就是一个闲字,不功利,不势利。现代人,忙是常态,闲却难得。

    何为闲书?杨葵说,“我所谓的闲书,按传统的图书分类法,就是‘经、史、子、集’里边的‘集’。前三类,大多厚重、深奥,是要学以致用的,怎么能读出闲来呢?就连本来已经闲得可以的‘集’,我还要挑那些边三角四的来读,比如唐宋笔记、明人小品。闲读书,读闲书是我一直向往的状态,但是现在真正能闲下来读读闲书也不容易了。”笔记小品,不是一般人有兴趣能看的,就算认得全文字,也未必有那恬淡的心境。读此类书,最讲究心境,需无功利的心,纯为读书。

    如何闲读,杨葵有两双眼睛,一是编辑的眼睛,因为职业编辑的关系,对图书情况了若指掌,对好些现象也有看法。二是书评人的眼睛,作为专业读者,瞧见了自己喜欢的书,说上几句评语,瞧不上的书也带几句。比如杨葵就认为青春文学尽管火热,其繁荣是出版业的一个表征而已,文学并不是这场出版狂潮的重点所在。看着私小说的升起,他也有意见,认为这是对传统宏大叙事的告别,也是当代作家失掉了自信的表现,是为自己文学的失败寻找的华丽借口。宏大叙事,关键不在题材,而在气度,以及浸透在文字中的自信和掌控力。杨葵也不忘抖搂一下成为优秀编辑的法宝——看重的年轻作者,想方设法榨干他们,贡献全部的挑剔,让他去改,一遍,两遍,会榨出超乎想象的收获,这叫榨油。虽然如今近况有所不同,作家脾气大了,也自负了,就是不修改意见。但杨葵这样的见识,若无出版的淬炼,不可能有此体会,都是经验,实实在在的干货。

    作为书评人,杨葵也是我的前辈,他的书评不仅评书,还捎带着评事论人,文章自成一体,即使读者没看过书,也不影响欣赏他的文章,这是许多书评人所梦想的模范文章样——单看书评本身也是好文。其中有一文《布衣孙犁》,并不单评书,而是评点人物,说孙先生独居陋室,不参加活动,不争名夺利,衣着简陋,是一个孤独的人,而这份孤独是他自找的,他说写作这行,生活太好了不行,文章憎命达。这样的评点很见功力,寥寥数语,点到了要害处。一个书评人,不仅仅是书的广告器,还得有自己的态度。没有态度,注定速朽。

    外篇:闻香辨书

    这两本书的装帧设计,我非常喜欢。设计采用了极简主义,小开本,极为雅致,封面素净,除书名和作者外,别无他物,有小情小调的韵味,封面用纸也讲究,厚度刚好。拿着愉悦,手感也佳,入眼干净,看着舒心。口袋大点的话,可随手插入袋中,带着在路上阅读,也方便。我便是这样把书插在口袋里,在车上、地铁上,上下班两个小时,看完了这些文章。

    时间的碎片化,已改变了我们的阅读方式。烧茶、等闲、雨天读书,都不过是美好的想象,形式绑架了阅读本身,就是自己作秀给自己看。选一个自己熟悉的方式,躲在被窝,午睡后,甚至如厕时,得空翻开书就是阅读,毋须讲究。如杨葵讲的,如今的年代能有闲用在看书上,本身就值得赞赏,毕竟除了书外,还有许多好玩的事儿,比如@来@去的微博等。

    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,是我在书上闻到了久违的书香。翻开,置于鼻下,轻轻吸半口气,有股微弱清淡的墨香,进入鼻子内。说是沁人心脾或许有些夸张,但的确闻着是熟悉的书香。让我想起了小时候,从新课本上闻来的味道。这样熟悉的书香很久没有闻到了,如今不少的书印制低劣,不见油墨香,墨臭倒是常常有,翻完后,恨不得赶紧丢掉。

    都说书香怎样,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气味,怕是人各有印象,但大抵脱不了记忆中的那种味道,混合着纸香和墨香的气息。不知道书香的化学成分对身体健康有无影响,科普派不妨做些研究,也是好玩的事儿。对于我,这些年已养成了一个坏习惯,逛书店选书,下意识地会把书放在鼻子下闻闻。若是闻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味道,当机买下,哪怕内容未必喜欢。若不是,则需要再掂量一番。我固执地认为,一本有书香的书,无论用纸,还是印制,都要花很多心思。一本在印制上都肯花大心思的图书,内容要么绝好,要么很糟,好坏五五开,值得冒险,当然除了所谓典藏摆设版。由书香推论书的好坏,不由得想起聊斋里的故事,把文章跟前一烧,瞎和尚用鼻子一闻味道,即可辨识出文章的好坏来。

    如今,杨葵先生已离开了专职的编辑岗位。奋斗了二十年,终于有了自由身,不是一件很励志的事儿么?自由后,两件事应不会改变,依旧是过日子,依旧是阅读,继续保持突袭生活的习惯,后会有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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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葵

杨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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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葵,1968年生于江苏。做了二十多年书、报、刊编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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